艾尚文集未删减,冀东平原的一个乡村三未删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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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号:1573 时间:2013/12/22 字数:2433

上一章　　　‮）三（村乡个一的原平东冀‬　　　下一章　( → )

　　　　北方的平原，阡陌纵横，车马辚辚，

通便利。这有别于江南“故宮闲地少，⽔港小桥多”舟船飘忽，桨声灯影，自有一番韵味。每读江南诗句，欣然忘我，似撑一叶扁舟，戏逐落红，轻

柳丝，沐六朝烟雨，俨然江湖散客。

治海河后，家乡的河渐渐多起来。子牙新河、独流减河、南排河、北排河，自西向东，从村庄附近流过。河道笔直，流⽔无声，似少了几分婀娜，但也给悲怆苍凉的燕赵之地凭添了几丝灵

。

　　离村庄最近的河流是娘娘河。小时候常常背着小包袱给三姨送纳好的鞋底儿。三姨家背靠娘娘河，房房脊和河堤一样⾼。

　　“娘娘河，国舅开

　　千百年，⽔未来

　　河底种地，

　　河滩搭台。”

　　娘娘河是条未开通的运河。自古至今，这是河的奇迹，也是河的悲哀。

　　三姨家在村西头，绵绵几百里这样沿河而居的村很多。每个村东西两头挖通两堤，形成坡口。三姨家住在西坡口西侧，每次去我都穿河而过。

　　表哥的爷爷须发尽⽩，夏⽇里常拿把木椅坐在屋后的枣园。枣园以堤为篱，树龄已过百年，枝⼲虬劲，叶稠枣密。舂⽇⻩芽初露，迁鸟北归；夏天枝繁叶茂、花香袭人，有群蜂萦绕；秋⽇里満园红枣烂若红云。表哥的爷爷谈锋甚健，午后携躺椅小憩树下时，总拈着胡须说些娘娘河的掌故，我们散坐树下，颇有几分松下听道的意味。

　　相传娘娘河开挖于明代，娘娘的小舅子为了贪财，就串通姐姐私开运河，贩运私盐。挖至古退海之地附近，土中出现一种怪虫，咬人尽死，民工死伤大半。国舅见事态变大，恐皇帝知晓怪罪，便停止了工程。因打着娘娘旗号，故称“娘娘河”

　　如今娘娘河段只存几十公里，但也残缺不全。前几⽇，表弟来此告诉我，村北烧窑，取了北堤二三里长的土。村东盖学校毁了近二里多南堤，向西几百里基本没有痕迹，向东深⼊北大港⽔库，大部分被夷平。

　　听了这些，心中凛然。这条富有传奇的人工断河，不久将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，后来的子孙也只能从长者口中听及“娘娘河”的名字。

　　“河道里有虫是真的吗？”我问表弟。“有，可能是蝎子。八爷在世时说过，⻩骅地界是蝎子地。当时选河道时没有在意，民工大都被蝎子蛰了，要不离海只剩二十几里就放弃了工程。”“现在还有吗？”“有。前两年我在西偏房逮了十几只，放在酒里泡了。隔壁三娘晚间在路灯下乘凉，把蝎子误作蚂蚱，差点蛰死。”

　　表弟小我一岁，小时每到三姨家便一起在滩上玩耍。河堤东西走向，南北堤各宽约三十米，河底也有二十米宽。河底向

背风，多种绿⾖、芝⿇等细粮。河堤土质特殊，属三合土，种山芋最宜。娘娘河滩的山芋方圆百里驰名，块大、⽪滑、⾁嫰、味甜，绝少残眼，易于远⾜和储蔵，心细的常存到来年开舂。有贵客登门，才拿出几块，蒸了甘甜如藌，实为稀罕之物。由于滩上沙土松软，山芋结实很深，收获后，常引来附近几十个村的人来翻山芋，那阵势不逊于年集。表弟也常邀我和哥哥去。一路上，行人匆匆，有的骑车、有的步撵；有的手推木车、有的赶马车。小路上満是欣喜和期待，淙淙地向无⽔的娘娘河奔流。

　　翻山芋的家什凭力气而定，青壮年用铁锨，老人孩子用叉子或三齿。河滩上一个个精壮汉子，闪掉外⾐，露出浑壮的肩膀，手执二尺多长的铁锨。每锨下去，⾜有二三尺深，土花翻滚，不时有惊喜之声传来。若是发现贼薯，汉子便俯下⾝子，小心地用手摸摸大致走向，估摸一下长度，再用铁锨小心剔土，像小姑娘绣花，我们叫他们“渡边”偷地雷。贼薯通常二尺来长，最长近一米，三四斤重，摆在地头显眼的位置，引来不少赞叹。

　　刚放锅儿让人们自由翻的几天，滩上人山人海，常常一小块地有五六个人。相识与否，谈笑风生，不时地切磋一下技艺；有时一块地一⽇之內可能被翻三四遍。这也难怪滩上的山芋越扎越深。

　　收获自然不菲，一个汉子一天下来可翻二三百斤。老人孩子也能有百十来斤。收获少了自己家吃，多了就送给亲戚朋友。一说是娘娘河滩上的山芋，不管爱吃与否，都欣然笑纳。我和哥哥力气小，家什也不行，更不会选地块，夕

西斜，也只有二十来斤。三姨见了不忍，便装了一袋让我俩抬着随着人流回家了。

　　这一年度的

聚，随着大堤的破败渐渐少了，不由得让老人们重又记起娘娘河的鼎盛时期。六三年海河上游发大⽔，天津南部成了怈洪区，村民紧急疏散。因道路不畅，许多人滞留，情况紧急。人们昼夜奋战，修堵了尚且完整的娘娘河北堤的出⼊坡口，确保了堤南⻩骅地界的平安。堤上帐篷林立，几万名从方圆几十里转运来的乡亲，望着几米深的滔滔洪⽔狂奔而去，娘娘河河

却滴⽔未见。娘娘河丧失了最后一次成为真正河流的机会，也使自己成为方圆百里最著名的抗洪河流，更因其防洪的方式与众不同，而被人津津乐道。如今河堤毁之殆尽，令人唏嘘。

　　那次洪⽔过后，人们发现娘娘河河

比南北两岸的地势还要⾼上二三尺，令人心生疑惑。老人们说当初挖河怪事重重，⽩天挖多深，河

就长多⾼，所以河

比周围地势⾼。我不信，以为可能是筑堤为河，才生出这种现象。若真如此，这可能是‮国中‬河流史上的奇迹了。

　　十几年来，三姨屋后河堤遍种果树，不几年便成林。舂寒料峭，桃梨花开，満堤粉⽩，香飘数里。丽⽇下远眺，粉妆长堤绵延十余里，中无断缺，蔚然成观。每年去三姨家，总是和表弟到堤上转转。树深林密，南坡杂草尽枯，中多罅隙。夏⽇蝎子出没，几次想持锨挖掘，恐毁了大堤，未能遂愿。北坡直立，⾼可三四米，绿苔遍布，经冬不死。每隔数百米，便有碗状竖洞，表弟称是獾洞。獾状如小狗，在乡村已绝迹多年，能见其踪，倍感神往，顿觉娘娘河又凭添了几分神秘，可终未见迹。

　　而今树龄已经晚期，林没之时，可能就是堤毁之⽇。乡村间一道残堤，有断续的传说掌故连继，而一旦逝去，不知谁能记起。聊作一文，留记。　　ｗＷW.ｕｑUXｓ.ｃＣ　